无题

四下无声,又是静夜。

曾在许多个寂寂的夜里拿起自己的笔,在纸片上刻下一缕缕纷乱的思绪。有一些情感,总觉得只有记录下来才能得到释放,而我又是一个懒人,写不了冗长的日记,只能以散碎的文字表达心情。

心里百味杂陈,不知该从何说起。既然如此,那么先说我最爱的母亲吧。母亲是我见过最勤劳的人了,即便是现在,偌大一个家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,她从未空闲过。偶尔看到母亲静坐在沙发上,那是身体方面的原因所致,母亲只有在身体实在动不了的时候才会休息一会儿,我也曾问过缘由,她只说一眼看过去全都是活儿,做不完的活儿使她闲不下来。我则是一个十足的懒人,从不介意脏乱的环境,一眼看过去也找不到什么活儿需要做。母亲自小劳苦,身为家里的老大,虽是女人,却也不得不扛起整个家庭的重担,外公是个干部,有忙不完的公事,外婆要照顾一家老小。母亲成了家里最主要的劳力,干活儿挣工分养家成了她无可推卸的责任。

母亲小时候受过的苦,是我所不敢想象的。后来,母亲遇到了我的生父,十七岁的母亲远走他乡,与他结了婚,那时的他只是一个上过高中的穷光蛋,母亲无怨无悔地跟了他。生父性格软弱,脾气还不好,母亲自嫁到他家里,从未过得哪怕一天的舒心日子。生父除了学到的文化再没有其他本事,整个大家庭由母亲一人撑起,母亲终日劳碌,还时常被爷爷欺负,家里偶尔有点肉,菜都被爷爷拿去吃掉了,而生父一言不发。母亲积劳成疾,如今看母亲的身体,哪有一点儿当年的影子。母亲本生下了两男三女五个孩子,最终也只有我和姐姐安好。母亲受够了累,受尽了苦,母亲也自嘲地说,真不知道自己那时每天是怎么做完那么多活儿的,现在想想都觉得累。

后来母亲的手有了残疾,又因为两个孩子学费及自己医药费的问题,母亲和生父的感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。面对经济的困难,他只有让两个孩子休学,再想办法筹借医药费。母亲不愿误了孩子的前程,可也没有办法,母亲恨他的无能,怨自己当初的选择,可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。最终在母亲的努力下,我们姐弟俩并没有休学,从那时起,我也隐约感觉到了上学机会的来之不易,并且看到的这些事情都在悄悄地影响着我的性格,让我早早地看到了人生。

生父从此渐渐地走出了我的世界,我被母亲带着辗转飘摇,从陕南跑到了陕北,遇到了养父,母亲与生父离了婚,而后随养父一起在陕北定居了下来,并在这陌生的地方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。一切都过得太快了,年幼的我根本来不及思考,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就都发生了,那些年的经历像是在做梦一样,那时我多么希望睁开眼睛后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,时间又倒回到那个小山沟里的四口之家……

母亲为了家,为了我们姐弟俩操劳半生,至今一身病痛仍在替一家人着想,母亲的恩情是我永远也无法报答的。

再说生父,他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,一个冷淡的父亲。我与他一同生活的时间本就不长,记忆里至今唯一深刻的事情只有被他抱在怀里听他唱起的“齐不隆咚呛”了,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几乎只有姐姐和母亲。今天听母亲说起,才知道他竟然还有残忍的一面,或许应该怪那个时代,怪那个家庭,但他的责任是怎么也抹不掉的。听母亲说起那些往事,觉得我的生父越来越遥远,越来越模糊,再也找不到熟悉的气息。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培养我的品性,不想让我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人。母亲年轻时受了太多的苦,把所有的往事都埋在心里,独自咀嚼,而今我长大了,母亲才得以向我倾诉,好让她心中的苦变得淡一些。生父倔强了半生,如今孑然一身,看着,确有些可怜。

生父给了我生命,我对他却没有太多的感激,即便是亲情也经不起时间的冲刷,十多年后的亲情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颜色,而变得残败不堪了。

最后说养父,他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了,他没多少文化,正如母亲所讲的,是个粗人,有时鲁莽冲动,但他有一颗最善良的心。养父固执而要强,为了这个家,也为了我们姐弟俩和母亲,他一直都在拼尽全力挣钱养家,再苦再累也一声不吭。

养父只有一把力气,挣得的都是用力气换来的血汗钱。可是他比任何人都能吃苦,能做很多人都干不下去的活儿,这才支撑起一个家。他宁愿自己吃苦受累,也不希望我们受委屈。别人不愿干的活儿,他干;别人都知道不划算,他硬着头皮吃亏;别人都受不了的气,他一个人默默忍受着,甚至不愿让我们知道。直至去年高中毕业,我才终于理解了养父的辛酸,尝到了他所受过的苦之万一。上了大学后我很少买鞋子,衣裤,攥着钱始终于心不忍,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银行卡里那一笔笔数字背后的艰辛,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养父受过的和正在经受的苦。

养父是万能的,除了念不出也写不出多少字以外。家里几乎所有的电器他都能修,修理工具在他手里像是魔术棒。他敢想敢做,虽然有时也会鲁莽冲动,不思后果,但他一直是一个最善良,也最爱我们的人。他很容易满足,我和姐姐的几声欢笑对他而言就足够了,他总是把欢喜忧愁都写在脸上,让别人也能感受到他的快乐。他不允许我们受委屈,想替我们扛下一切,从不为自己想想。

养父好抽烟喝酒,据说抽烟是从小被爷爷养成的习惯,反反复复戒了好多次,可也没有成功。养父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快乐的,极少会忧愁,有时家里有了难事儿,养父就愁眉紧锁,蹲在门前一支接一支地抽闷烟,看着让人心疼。养父喝酒很容易醉,因为他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,每次喝酒母亲都会给他定下量,不让他喝醉。养父在母亲面前很温和,很少发脾气,母亲身体不好还是个急性子,养父就始终让着她,不和她吵。母亲知道他爱喝酒,家里常常都备有一两瓶酒,在养父劳累一天后的晚上炒点小菜,让他喝两盅,好解解乏。

养父对我们姐弟俩视同己出,不忍我们受一点点委屈,不让我们太过节俭,他再苦再累也要满足我们的物质需求,他希望别人家孩子拥有的,我们也能拥有,不允许我们眼巴巴地羡慕。养父如今年纪大了,由于家庭的重担,脸上的愁云越来越重,皱纹越来越多,身体也大不如前了。家里的经济状况丝毫没有好转,父亲只是时不时地在门前叹气,抽烟,比起那时的一脸快乐,像是突然老去了十岁。

我爱并尊敬着我的养父,不是因为他“养”我,而是他对这个家,对母亲真真切切的爱让我感动。我最在意的就是我的母亲,正如一首歌里写的“娘痛苦我就不幸福”,而养父对母亲的关爱,我又怎么会忘记呢?他,是我的父亲。

造化弄人,谁又能想到我和母亲及生父养父还会有生活在一起的一天呢?生父年迈,而今又孑然一人,无处栖身;养父终日焦愁,沉重的压力使得他的脾气时好时坏;母亲一身病痛又两面为难;我在夹缝里对每个人保持着适当的温度,尽量让这个家庭保持和睦。我只想生父尽快离去,让我继续拥有一个平静的家,拥有恬淡温馨的生活。或许我太自私,对生父太冷漠,可我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,毕竟,这个家来之不易,而且也经不起一些波折了。

作为一个懒人,我向往宁静,坐在山坡上抚着柔柔的风看着软软的云静静地守护淡淡的幸福,这,就是我想要的生活。